在知乎音乐圈里面也有幸认识了不少朋友,不过关于旋律创作大家都聊得很少。一方面音乐学院的教育大都侧重于多声部的研究,旋律不是重点;一方面市面上的参考书籍也较少。@邓柯 老师也有提过,在国内想找一个认真教你写歌(songwriting)的学习地方都很难(在中国,谁教你写歌? - 乱弹琴 - 知乎专栏),各大唱片公司签的songwriter也有不少是未经专业训练自己摸索的。
但旋律写作的逻辑并不复杂,掌握一些基础的乐理规律,要写出一首完整的旋律并非难事。在上次和网易云音乐合作的盐club上,我也和一些朋友交流过。然而音乐毕竟是听觉的艺术,不管文字怎么讲,终归没有展示范例来得有说服力,盐club的工作人员@王博涵 也建议我之后用专栏更加详尽地阐述,这也是写此文的目的。
————————————————————————————————————— 一首歌的旋律,包含的信息无非是时间和音高两个维度。 先从时间轴的角度来说说律动(节奏)吧。
来看一个十分简单的律动。不考虑音高信息,单纯的节奏型如下图:
(附音频:rhythm01)
在这个律动的基础上,来看看张靓颖的《画心》:
从上述两张图片的对比来看,音高虽然不同,但节奏型是一致的,可以很简单地看出3+3+7这个律动是如何被使用的。
而整首歌曲其他每一句的节奏型,也是这个3+3+7的各种组合和变奏,比如:
“爱着你 像心跳 难触摸(3+3+3)” “你是我 一首唱不完的歌 (3+7)” 等等。谱例就不贴了,大家可以自行敲桌子感受下(认真脸)。可以说整首歌曲就是靠这个律动撑起来全部的框架的。 同样地比如仙剑4的主题曲《回梦游仙》,主题句也是建立在这个律动的基础上,不过3+7的7那句有一个附点变奏:
比如我自己采用这个律动,配合五声音阶,也可以很容易写出类似风格的“古风”旋律(第三句使用了和《回梦游仙》同样的变奏方式):
(音频:rhythm02)
即使是没学过音乐的人,敲这个律动琢磨一整天,再配合中国人最喜爱的五声音阶,写出类似风格的“古风”旋律也是不难的。 ————————————————————————————————————— 《画心》聊完了,再来说说《夜曲》。 来看《夜曲》的谱例,可以看到红圈里的律动居然在一段中连续出现了5次之多,也正是这个独特的节奏型给全曲的风格定了性(为谱面方便调整休止符,之后同):
这个律动提取出来就是这样:
(附音频:rhythm03) 这个律动独特的切分音后来也被网络歌曲大量使用,比如徐良,汪苏泷的《后会无期》:
许嵩《玫瑰花的葬礼》:
其他还有很多,比如王强的《秋天不回来》,马天宇《该死的温柔》,一抓一大把,就不单独打谱了。
由上述案例,可以明显地看出律动的重要性。所以,在开始动手写旋律之前,设计一个良好的律动,是一个好的开始。 ————————————————————————————————————— 再来说说音高的维度上的事情吧。 对于流行乐而言主要采用首调,即更侧重音高的相对高低。那么音与音之间的音高差(音程)的大小,则是下文重点讨论的内容。 先来看李荣浩的《李白》:
可以看到主题句有非常明显的同音反复(同度音程),不仅如此,整个主题句的音高变化范围都被设计在尽可能小的程度,最高音是do,最低音是sol,音符都在4度音程内活动。
在我们熟知的流行歌曲作者中,最喜欢同音反复的,非周杰伦莫属。 比如《最后的战役》:
需要使用同音反复的场合,通常是为了控制整体的音域,给其他段落留对比空间。比如上例《最后的战役》,最高音到do,最低音不算末句的下行只到la,音符的活动范围都在3度音程内。这样之后接的段落“嘲笑的声音在风中不断被练习……”和前面的同音反复就能构成很大的对比。周杰伦类似的歌曲还有很多,比如《爷爷泡的茶》,《稻香》,就不一一例举了。
同音反复手法的优势主要是洗脑程度高(易记忆),演唱不会跑调(易再现),对创作而言也容易使用。而缺点也很明显,一旦清唱或改变成器乐旋律,表现力会大打折扣(所以那个年代很多人说周杰伦唱歌像念经),对编曲的依赖性大。而且,同音反复的信息量太小,非常容易和其他歌曲雷同,比如《李白》2分55秒那句“要是能重来”,我总想在后面接“谢谢侬”…… 补一个自己写的同音反复手法使用的范例:pitch02
————————————————————————————————————— 而相反地,也有创作者喜欢大跨度的音域带来的张力,避免同音反复和窄音域,典型的比如林俊杰。新加坡,马来等东南亚系的ballad歌的大方向也大抵如此。 先来说说《江南》,可以看到副歌最低音到sol,最高音也是la,整整9度,而一般普通人的真声演唱音域也就一个半八度左右,在丰富了感染力的同时也提高了学唱难度:
曲婉婷《我的歌声里》,张惠妹《人质》(黄韵仁老师作),副歌的音域都是横跨了10度。
《我的歌声里》:
《人质》:
红圈分别标出了最低音和最高音。(歌词真的懒得打了)
所以这些歌曲清唱和现场演出简化伴奏时,也能保留较多的表现力。而《双截棍》如果简化伴奏甚至清唱的话…… 自制大跨度音程的音频范例:pitch05
和上文提到音域窄的优缺点同理,音域跨度大的优点已经显而易见了。 大跨度的旋律自身感染力强,对编曲依赖性较低;而劣势是门槛高,演唱易跑调,易顶不上高音,影响传唱度。而且创作者处理不好的话,很容易导致段落层次对比不明显,不太推荐在不能完全驾驭时使用这个手法。
另外再提一点关于窄音程的处理。林俊杰和周杰伦的创作喜好不同,在很多可以使用同音反复的地方,林俊杰使用的是围绕中心音做回旋变化:
顺便地,做了一个《江南》的变奏演示,来举例围绕中心音的多种变化模式: (音频:pitch01) 一共弹了3遍,每一遍都有微小的不同,但对主题句的影响并不大,最后一遍使用的是同音反复。某些音乐记忆力不强的人在学唱《江南》时的跑调也会出现类似后两遍的情况,更证明了围绕中心音的回旋方式是自由的。 自己也写了一个围绕中心音的回旋谱例:
(音频:pitch04) 另外不得不提《一千年以后》,在ABC三段音域跨度都十分大的前提下(A段do-高音re9度,B段sol-fa7度,C段sol-fa7度),能保持每段表现力都很足,段落层次明显,而且主题句还十分抓人,和声走向烂大街但不恶俗,是旋律写作的精品学习范例。十分感谢华语乐坛00-05年的黄金时代,让我们能接触到如此百家争鸣各个流派的精品音乐。 ————————————————————————————————————
最后还有一点,音高和歌词念白的高低也可以建立对应关系,尤其在“神曲”中往往做得更加照顾(当然并非只是神曲这样做)。优势主要是便于记忆,和同音反复分别代表两个方向(音符引导和歌词引导)的记忆点。 这个手法使用上并没有什么劣势,只要不因此牺牲旋律性,能使用当然是好事情。看看下面几句话,不刻意集中注意力,甚至不一定能正常地念对音调: 爱情不是你想卖 想卖就能卖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你是我心中最美的云彩 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留下来) 因为在 一千年以后 世界早已没有我 这一块相对简单,歌词的音调如何处理,普通话好的人都懂,就不多说了。
剩余的部分会讲模进手法的使用,以及和声配置,句法处理;下次有空再补充,今天先写到这里,感谢大家有耐心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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