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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西尼于1829年完成了《威廉·退尔》之后出人意料地退出了历史舞台,意大利歌剧舞台成为了唐尼采蒂与贝利尼的角逐场。可是,1835年,唐尼采蒂的老对手贝利尼年仅34岁便英年早逝,一时间人们把全部关注的目光都投向了唐尼采蒂,使他承当了过分的压力,这一时期意大利歌剧恰好处于青黄不接的时代,后起之秀威尔第直到1842年才写出《纳布科》崭露头角,而那时,唐尼采蒂几乎已经停止创作。1848年,唐尼采蒂去世,时年51岁,作曲家生命的最后5年晚境凄凉,最后死因扑朔迷离,而比他年长5岁的罗西尼却得以在1868年以75岁高龄仙逝,唐尼采蒂实可算是音乐史上悲剧人物之一。
探究唐尼采蒂悲剧的原因,恐怕主要在于工作的操劳造成的巨大压力使唐尼采蒂在晚年意志消沉、听天由命。在罗西尼他们的时代,作曲家是依附于各大歌剧院赖以生存的,他们接受各种各样的委托,穿梭于欧洲各城市之间,每天都要审看脚本、洽谈合同、参与排练、指挥演出,工作压力可想而知。唐尼采蒂一生作有70余部歌剧,从1818年比较成熟的歌剧《波戈纳的恩里科》算起,直到1843年后停止创作,其间平均每年要写2.8部歌剧,强度之大可以想见。同时,19世纪初的歌剧创作比较迁就歌唱家的个人意愿,天性随和,讨人喜欢的唐尼采蒂面对明星们的种种要求往往来者不拒,于是,造成他经常要参与排练即兴更改乐谱,疲于奔命,积劳成疾。面对紧张的创作生活,像罗西尼就识趣地急流勇退,避免了贝利尼式的暴卒或者唐尼采蒂式的慢性自杀,而唐尼采蒂却不具备这样的勇气,他需要属于桂冠作曲家的荣耀。
此外,中年丧偶对唐尼采蒂的打击也很大,1828年6月1日,31岁的唐尼采蒂与年方19的瓦塞莉结婚,他们的婚姻非常短暂,九年后瓦塞莉去世,但九年的婚姻生活却是欢乐的。唐尼采蒂顾念家庭,迁居那不勒斯后他在圣卡洛附近安了家,为了应付婚后增加的开支,除了签订作曲合同之外,唐尼采蒂还在诺佛剧院担任指挥,每个月赚50块的外快。然而,瓦塞莉的健康情况却每况愈下,最后病入膏肓于1836年去世,那年唐尼采蒂刚届不惑之年,妻子的去世令他一度消沉,此后便涉猎声色,私生活不够检点,以至后来患病(有人认为是梅毒)。
综上所述,可以认为,器质性的疾病加上心境的孤独忧郁都是加速唐尼采蒂去世的重要原因。
不过,一直到1843年唐尼采蒂的健康情况还是过得去的,不料,一年之后,在巴黎排练自己的新作《唐塞巴斯蒂安》时却出现了意外情况。在排练的时候,他和剧院主管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著名歌唱家斯特雷波尼也搀和进来捣乱,她拒绝在男中音巴罗怀特在台上唱那首独唱船歌的时候孤零零地待在舞台上而没有任何调度。这下可把唐尼采蒂激怒了,多年来他已经受够了歌星们的指手画脚,结果,这次终于爆发。唐尼采蒂当着斯特雷波尼的面把乐谱给撕了,然后准备拂袖而去,斯特雷波尼仗着和大歌剧院经理的关系也大发雷霆,不依不饶,结果,唐尼采蒂气的面红耳赤,如果不是旁边有人扶助,他险些当场跌倒。后来,许多研究者认为那次吵架对唐尼采蒂的身体影响很大,此后,唐尼采蒂一直感觉头疼,他写道:“那次变故严重损害了唐尼采蒂的健康并最终杀死了他!”
观众对《唐塞巴斯蒂安》的反应还是友好的、赞许的,虽然评论界十分敌视,但总得来说依然是获得了成功。然而,此时的唐尼采蒂身体情况已经很糟,他长了许多白头发,眼窝深陷,目光呆滞无神,看上去总是无精打采,仿佛一夜之间唐尼采蒂就步入了暮年,同时,唐尼采蒂变得多疑好怒,动不动就发脾气,大喊大叫。他害怕孤独,于是,尽管身体状况不允许他东奔西跑,唐尼采蒂还是从巴黎到维也纳,再从维也纳到意大利不间断地旅行,从当时的书信来看,他已经陷入了深深的忧郁和恐惧之中无法自拔。
唐尼采蒂的晚年生活惨不忍睹,充满痛苦和绝望。1845年秋天,由于唐尼采蒂突然中断了与堂弟安东尼的通信,他的侄子阿德莱特意从君士坦丁堡赶到巴黎,等他见到亲爱的叔叔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就是自己那位风流倜傥还不到50岁的叔叔。于是,阿德莱请来三位名医为唐尼采蒂看病,尤其是他的抑郁症,但是,唐尼采蒂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原来身材高大的他现在已经蜷曲成一团,每次走动总是步履维艰,病毒渐渐侵入他的大脑,唐尼采蒂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记忆力衰退,常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最后,唐尼采蒂大小便失禁,需要有人全天护理在身旁。
1846年1月28日,医生们的会诊报告提交上来,一致意见是唐尼采蒂必须马上住院治疗,当然,这样做不过是为了拖时间罢了。家人知道唐尼采蒂还有意识,只是一时糊涂一时清醒而已,如果不编造一个理由就把他送进医院,唐尼采蒂未必会答应,结果大吵大闹事情反而变得更糟。于是,他们骗唐尼采蒂说维也纳宫廷要求他到维也纳去创作一部新歌剧,接着,唐尼采蒂被连哄带骗地送上了马车,行至艾夫林地方米特维大夫的医院的时候,唐尼采蒂被告知马车坏了,他们不得不临时借宿在这家旅馆。可是,总不能老是待在“旅馆”,于是又编出新的故事,说他的仆人偷了东西,现在要把那嫌疑犯抓回来才能走,如此这般的谎话层出不穷。
可能是这些不高明的谎言产生了副作用,唐尼采蒂竟然产生了这样的错觉,是他犯了盗窃罪,现在被关押在“监狱”里。唐尼采蒂在惶惶不可终日的情况下生活,他害怕自己会被判刑,他常常告诉身边的人自己是清白的,没有偷东西。我们现在有一封唐尼采蒂写给奥地利驻巴黎大使夫人安波尼伯爵夫人的信,字迹潦草,语无伦次:“夫人您马上来艾夫林,一个小时内就来!······我被拘捕了,我没偷东西,我是清白的······上帝啊,快来救救我······我是在玛车里被捕的,我哭泣,很脆弱······但是我有三个房间,上帝,夫人,我快要死了!”诸如此类,署名是“可怜的唐尼采蒂”。
唐尼采蒂的病情越发沉重,最后,家人考虑把他送回家乡贝加莫,可是,不知什么原因,法国警方始终不同意唐尼采蒂离境。最后奥地利政府出面通过外交渠道干预此事,贝加莫当时属于奥地利领土,而且唐尼采蒂还是奥地利宫廷的官员。
经过漫长的旅行,唐尼采蒂终于回到了故乡贝加莫,热情的巴索尼男爵把他接到自己家里居住,直到唐尼采蒂离开人世。老朋友也来探望他,鲁比尼来到贝加莫,他为唐尼采蒂演唱了一些唐尼采蒂歌剧中的选曲,然而,唐尼采蒂已经无法辨认出鲁比尼了。1848年2月,唐尼采蒂的病情急转直下,医生们采用了各种疗法,包括放血、用芥茉热敷、发泡等等,然而,一切都已无济于事,4月8日早晨5点30分,唐尼采蒂在贝加莫去世。
当时是1848年,革命风暴席卷欧洲,撒丁国王卡洛·阿尔博托正忙着迎战伦巴第人的入侵,在巴黎,路易—菲利浦调动军队平息巴黎街头的暴乱,君主们都没空来管唐尼采蒂的死活。唐尼采蒂死的不是时候,如果早一年,他肯定会得到国葬的荣誉,而现在,除了贝加莫的村妇,人们很快就把他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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